第9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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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帝國太子, 一個是聯邦軍部高官，然而這兩人之間竟然是這樣的關系, 剎那間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類似於大腦缺氧的感覺。
別說普通人, 就連早已知曉的賽安利斯都覺得驚訝，“這麽大膽的嗎？”
事實上賽安利斯想說的完全不是大膽，而是……蠢。
現在公布這種事對淮裴來說毫無好處。
關於他的流言本就波濤四起, 這樣的坦白並不能洗清他身上的汙名, 反而會讓民眾對他的信任度降低到一個新的極限，哪怕他原本沒有做出任何對聯邦不利的事情。
他只是放棄了聯邦, 但那也是因為聯邦先放棄了他，可別人不會管這些。
人總是會下意識遺忘自己做過的錯事, 規避對自己不利的因素，然後把罪責推給別人。
淮裴能清晰地看到四周閃爍的眼神。
議員們未必是因為對他的“背叛”而感到憤怒，他們只是在高興自己抓到了一個新的把柄。
截至現在，軍部最位高權重的三個人，一個躺在急救室裏意識全無, 兒子還公然威脅全聯邦要毀滅世界, 一個被人當眾揭穿虛偽面目聲望受損, 一個自爆弱點，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選擇追隨是因為知道自己實力不如人, 沒有和這些人競爭的資格, 但現在他們自己內耗自己，一個兌一個, 三個人全被拖進了泥沼, 豈不是說明他們就有機會了？
“淮裴上將, 你這話是承認你確實已經叛國了嗎？”有人迫不及待地開口, 視線盯緊了淮裴, 連他一絲表情也不放過。
其餘人也急不可待地等待著他的回答，淮裴不可能承認這句話，他們就要從他的每個字裏挖出破綻來，務必把罪名……
“諸位好像很關心我的私事。”淮裴在四周輕輕地掃了一圈，眸光裏積壓的風雪在這一刻冰消雪融。
他擡起眼睫，看著賽安利斯風雲變幻的臉色，唇角淺淺勾起：
“不過，現在該討論的問題是這個嗎？”
一記重雷從虛空中帶著萬鈞之力砸落，砸的議員們頭暈目眩。他們驚覺自己竟然被淮裴和賽安利斯莫名其妙的對話帶偏了思維。
一時的貪欲沖昏了他們的頭腦，竟然忘了這是什麽時候，又是什麽場合。
星網上的人也各個面色詭異。
他們聽了淮裴的話之後，原本還在安慰自己沒有做錯事，狠狠抹掉心裏剛剛升起的愧疚。
正準備義正言辭指責淮裴，突如其來的打岔就好像一盆水澆在了他們的頭頂。
是啊，這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嗎？
賽安利斯這瘋子抱著數以千萬噸的炸藥說我要毀滅世界讓世界和我一起痛苦，而聯邦權利最高的一群人卻在討論聯邦上將是不是準備收拾收拾嫁妝帶著整個聯邦的機密去和親帝國……
先不說淮裴是不是真要叛國，就算叛國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還未必有那麽大的威脅，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明明是阻止賽安利斯這傻逼隨機點名一顆星球然後打個響指把星球炸掉啊！
眾人再度驚恐起來。
賽安利斯看得嘆為觀止。
以後誰再說淮裴沒有政治智慧他就跟誰急，這一手禍水東引玩得簡直不能更漂亮了。
淮裴挑在任何時候說這話都一定會引來無數的爭議和謾罵，除了現在。
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更危險的敵人。
而掌握引爆器的人除了他賽安利斯還有淮裴，他們必須爭取淮裴站到他們的陣營裏去，就務必做出讓步，而這個讓步就是接納淮裴剛剛爆出的秘密。
就算秋後算賬……
餘震哪能跟第一波地動山搖比。
等到那時候他賽安利斯已經發完瘋了，有一個瘋子兒子，亞特就算不死也得徹底玩完。
作為漁翁得利的那個人，淮裴已經重新建立起屬於他的勢力了，誰還敢跟他提這種小事？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整天待在家裏研究蒸雞蛋要放幾勺醬油的青年能做出來的事。
賽安利斯倒不介意淮裴拿他威壓其他人，他都要毀滅世界了，還管這些細枝末節？
不過淮裴策劃的這一出精彩演出讓他看得很開心，既然開心了，那就隨手再送他一點小禮物吧，就當票價了。
面對著諸多懷疑警惕的目光，賽安利斯輕松地聳了聳肩：“好吧好吧，讓我們結束這個有趣的話題，回到正軌上來——”
“所以，上將你是要拒絕我的游戲邀請了嗎？”
氣氛重新變得凝固而緊繃起來，淮裴問：“如果我拒絕，你要如何？”
“嗯……”賽安利斯沈吟，他來之前似乎沒想過自己會被拒絕，所以要現場想出一個應對方案來。
半晌，他微微笑起來，做出了決定，“這樣吧，你拒絕的話，我就從肯森堡星開始炸，你覺得如何？”
短短幾秒，無數IP顯示為肯森堡星的留言布滿全網，有詛咒有辱罵也有哀求。
肯森堡星？
淮裴腦中閃過一絲亮光，明白了什麽。
果然，賽安利斯說：“你想到了是嗎？看，剛剛我們的辯論其實沒有結束哦。”
“你覺得他們沒有錯，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義務冒著危險來救你我於水火之中，但這次呢？”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淮裴。
“肯森堡星的執政官是亞特最大的擁簇之一，光是這一個星球就給他提供了十一個億的支持者，要知道，如果亞特當選，其中就有他們出的一份大力！”
現場鴉雀無聲。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想我為什麽要等到今天嗎？我手裏明明有那麽多證據。這麽多年間我有無數的機會可以除掉亞特，撕掉他虛偽的面皮，把他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但我卻沒有去做，是不是很難理解？”
賽安利斯滿足地嘆了口氣：
“因為我在等今天啊。”
“今天是選舉的日子，也是選擇的日子，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啦，是他們選擇把一個渾身散發著腐肉味的食屍鬼捧上王座，成為這個國家的主人，這難道還不是錯嗎？”
“人做了錯誤的選擇，就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啊。”
賽安利斯想起剛剛熱烈的投票場面。
數以千億計的選票從光年之外匯聚到這一間小小的議會廳裏面，所有人都歡欣鼓舞，期待著為最後的勝者加冕，一張張臉上滿是急不可待……除了威尼斯。
這可真是……蠢死了。
他不由大笑起來：
“競選？真是笑死我了，你們知道他嘴裏的永生是什麽東西嗎你們就敢支持他？”
他冰冷地嘲弄：
“——踏著你們的骨髓血肉永生，你們還對他感恩戴德，爭先恐後幫著他去打壓他的敵人，真是……蠢到讓人難以形容啊。”
“老實說，別說淮裴現在還沒有叛國，就算他有朝一日真的叛國了，那也只可能是受不了你們的愚蠢被逼叛國的。”
“淮裴談個戀愛你們說他叛國，亞特勾結帝國貴族，私自外洩基因技術，違法制造人造人，走私人口倒賣器官，你們說他是聯邦之光，笑死了，怎麽會這麽好笑？”
“帝國當年在聯邦手裏打了敗仗的將領都得摸著腦子百思不得其解，這種憨批是怎麽打敗我的啊？哦，靠著淮裴，現在呢？他們準備除掉淮裴！兄弟們楞著幹嘛趕緊買煙花開香檳慶祝啊！”
議員們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其實淮裴叛沒叛國他們比誰都清楚。
淮裴在軍部十年，參與過的戰爭和軍事布防數不勝數，說是行走的情報庫也不為過。
聯邦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做了對不起人的事還一點都不放，天真地相信所謂的信仰和操守，相信淮裴絕對不會出賣他們。
將心比心，要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能心裏一點恨意都沒有？
不可能。
又不是真的聖人。
早在他被送往帝國的時候，這些部署就全被打散重新構造了，可以說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幾個重點軍事防禦星的駐守將領還專門設下了陷阱，就等著淮裴叛國交代出情報之後，帝國按著這些情報摸進來，他們好把人抓個現行。
既可以抓住淮裴的把柄討好議會，又能給自己的履歷添上光榮的一筆，何樂而不為呢。
可他們左等右等，從黎明等到黃昏，從春去等到秋來，等得花都謝了，帝國的人呢？
沒來。
淮裴狗屁都沒說出去，他們全都白等了。
賽安利斯閑閑道：“長了腦子的人都知道，想要讓一個人對自己死心塌地，是要對他好，而不是出賣他，懷疑他，排斥他，還想著餵他吃牢飯。”
“景佑在懷柔，你們呢？”
“你們在cosplay傻逼，cos得不亦樂乎，哦，對不起，這不是cos，這是本色出演。”
議員們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出言反對。
他們不是找不到話罵回去，他們是最巧言善辯的政客，是真正的詭辯大師，任何針對他們的攻訐都能找到角度反擊。
比如以攻代守，直接怒斥“你這種無法無天的瘋子也配提這些，你覺得的話也有可信力嗎？淮裴壓根就是你的同夥，你說他沒背叛他就沒背叛嗎？”
或者柔和一點，擺出低姿態說“有什麽難處也不要這麽極端啊，放下武器和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再或者直接轉移註意力，暗示他“你不是要炸星球嗎？千萬別炸啊，多跟我們說會兒話，等我們的技術人員去定位你。”
但他們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
要是他們罵回去之後，賽安利斯眉頭一皺，兩手一攤，說你罵的太臟了我聽的不開心我要炸個星球玩玩……那他們瞬間就會被架在火上烤，烤的兩面流油外酥裏嫩。
耳邊傳來下屬的匯報聲，議長的臉色再度變得鐵青。
他狠狠地瞪向人群中的幾個人。
五個男人坐在一起，周圍十米已經被清空了，原本坐在周圍的人自動自發地搬離了他們。
那是把自己手裏的軍團送給賽安利斯，讓他能夠肆無忌憚口出狂言，威脅要毀掉聯邦的五個軍團長。
被賽安利斯揭穿之後他們面如死灰，因為他們全都清除，他們不可能逃掉被送上軍事法庭的命運了。
但他們的狀態卻不會影響到賽安利斯。
早在他們進入議會大廳之前他們就把手裏的權力轉交給賽安利斯了，哪怕他們被困也不影響賽安利斯操控他們手裏的軍團。
那是聯邦三分之一的兵力，一旦動起來就是雷霆之勢，就像狂怒的怪獸那樣，瞬息間就能踏平指賽安利斯指向的方向。
議長偷偷讓人通知指揮中心，通過指揮中心解除軍團長對軍團的控制。
嚴格來說聯邦的軍團並不屬於軍團長，他們能在戰爭中領導和指揮軍團，但是他們沒有所有權。
那是聯邦的軍隊，不是他們個人的私產，指揮中心可以緊急取消軍團長對軍團的掌控。
但是已經晚了。
軍團是人，人可以接收指示服從命令，但機器只能用密鑰開啟，誰拿著密鑰誰就是他們的主人。
幾個軍團長被脅迫著修改了軍團內部的武器庫密鑰，指揮中心無法同步指揮武器庫，最危險的武裝仍然在敵人手裏，沒了人還有AI，這東西也是只見密鑰不見人的。
賽安利斯動動手指，數以千萬計的人火藥就會被傾斜在聯邦任意一顆星球上。
拖延時間，必須拖延時間，只要等到研究院破解密鑰奪回武器庫……
可那是軍部最危險最隱秘最高規格保護起來的武器庫，光是密鑰就是一百八十一位數，包含了無數覆雜得讓人聽都聽不懂的原理，每秒自動變更，鬼知道賽安利斯讓這些軍團長把它的計算公式給改成了什麽樣……
本該打在敵人的頭上讓敵人抱頭鼠竄，現在卻反過來對準了自己，為了防備小偷而構建的高墻還死死攔在自己面前……
議長簡直想罵娘。
議長想偷偷暗示淮裴再和這神經病再多聊幾句。
大概是同病相憐的經歷，賽安利斯看起來對他很有興趣也很有好感，只要淮裴能拖著他……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玩？”賽安利斯冷下臉色，不耐煩了。他本就是陰晴不定的瘋子，高興了能哈哈大笑，不高興了一秒就能沈下臉。
議長心瞬間涼了半截。
“我和不和你玩，你不都要炸掉聯邦嗎？”淮裴說。
他的聲音低緩。
“如果我沒猜錯，就算我和你玩，你第一個要畫的城市也是肯森堡星的首都，我不和你玩你要炸掉肯森堡星，我猜對了你也要炸掉肯森堡星，有什麽區別？”
賽安利斯找到了樂趣，就像小孩子重新得到了禮物，又笑起來，面上的陰雲瞬間消散：
“猜對了，第一個是肯森堡星，要不要再猜猜第二個是哪？”
淮裴看了眼選票，有詳細頁面統計了每個星球的支持率，按照人口和比例分別排序。
“搖光星？或者開陽星？你的彈藥不夠你把聯邦全部炸掉，所以你會挑選支持亞特的人占比最多的星球……其中必然有首都星吧。”
“其實首都星才是最多人支持亞特的那顆星球，只是你把首都星放到了最後，無論如何你都要炸掉首都星，因為你憎恨這顆星球。”
“不只是因為選民，還因為你在這裏生長，也在這裏被折磨，這是你游戲的終點。”
“完美的覆仇計劃，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這個游戲夥伴。”
本來還因為淮裴一口氣猜出了三個城市，並且因為得知了賽安利斯“畫畫規律”而松下一口氣的議員們再次把心臟提到了喉嚨口。
原本以為被炸掉的只是其他星球，他們要承擔……不，賽安利斯點明要淮裴陪他玩游戲。
要承擔罵名的只有淮裴，但現在為什麽還是要炸掉首都星？
這一天下來他們簡直是在坐過山車，不斷的重覆心驚膽戰、松一口氣、再次心驚膽戰，再松一口氣、再再心驚膽戰……
議員們簡直要虛脫。
“別這樣說，一個人玩游戲總歸是無聊，游戲要有人陪著才好玩啊。”賽安利斯笑著反駁。
然後一拍手，“我改變主意了，你不願意陪我玩的話，那我還是找別人陪我玩吧。”
他看向旁邊驚恐萬狀的議員們，托著下巴沈思。
恐怖的陰雲降臨在了他們頭上，現在會被指責自私冷血的不再是淮裴而是他們了。
循環被打破，議員們提起的心還沒落下去，就被再往上提了一把，用力得活像要生生把他們的心臟從胸腔拽出喉嚨口似的。
“就你們好了，這裏也沒有別人了……要我再重覆一遍游戲規則嗎？我畫你猜，猜出來就炸掉我畫的星球，猜不出來就炸掉首都星，我給你們每輪十分鐘時間。”
賽安利斯自顧自下了決定：
“十分鐘應該夠了吧，以諸位的聰明才智，恐怕已經在心底把我要畫的城市猜了個七七八八，應該用不到十分鐘。”
他笑瞇瞇比了個十的手勢：
“總之，十分鐘結束我就按下引爆器，一直炸一直炸，直到炸到首都星為止。”
“哦，對了。”他忽然笑了一笑，笑容裏的惡意毫不掩飾。
“這裏再補充一個規則，無論是哪一輪炸到首都星，在首都星爆炸的那一刻我都會停止這個游戲，其餘星球就能免遭於難。”
他終於露出了所剩不多的慈悲。
雖然這慈悲也是魔鬼的施舍。
這和直接問議員你們是要舍棄自己的生命立刻結束這個游戲，還是用其他人的生命拖延時間有什麽區別？！
就像是換了個人，賽安利斯一改剛才不緊不慢的作風，完全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從旁邊抓了張紙，唰唰唰奮筆疾書。
一股極端恐怖的氛圍在議會廳裏流傳，已經沒有人有閑心再關註網上的言論了，所有人都被死亡的恐懼籠罩。
在這一刻，生活在平平無奇星球的普通人和生活在首都星的尊貴議員沒有絲毫區別。
不，生活在其他星球還可能活下來，首都星必死無疑啊！
“好像差了點什麽？”賽安利斯忽然擡起頭，笑容詭秘，“似乎是……儀式感？”
他放下筆：“是了，一個好的游戲怎麽能就這麽開始呢？好歹得正式宣布一下。”
他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一張張鐵青的面孔，嗓音愉快：“現在，我宣布——”
“游戲開始。”
他說完並沒有低下頭去畫畫，而是饒有興致地盯著不斷變幻著臉色的議員。
五秒鐘的絕對安靜。
整個議會廳宛如傳說中的鬼蜮，沒有動作，沒有交談，甚至沒有眼神交流。
只有一聲比一聲粗重的喘息，沿著額角流下的汗水，還有顫栗的雙手雙腿。
不知是誰打破了寂靜，有人猛地站起身，那是一個衣著得體的議員，頭發全部梳到腦後，皮鞋光滑得能當鏡子照。
他起身時動作太大，把面前的水杯帶倒，精美瓷器破碎的聲音就像是某種沖鋒號。
第二個人站了起來，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多半的人站了起來。
他們猛地站起身……撲向了議會廳的大門。
其餘人楞了一瞬，爭先恐後跟上了他們，生怕落後一步，就和這顆星球一同被炸毀了。
“快，立刻給我安排離開首都星的飛行器，立刻！馬上！！”一個議員龍行虎步，蠻橫地擠開其他人，咆哮聲震耳欲聾。
“什麽，沒有多餘的飛行器了？那就給我買機票，要最近的航班，立刻來接我！”另一個議員顯然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但他臉色很快扭曲起來，“沒有機票了？怎麽可能？”
秘書苦哈哈地解釋，賽安利斯宣布恐怖襲擊這麽久，頭腦聰明的人早就想到買票離開首都星避風頭了，怎麽會還有餘票？
議員立刻下令：“那就把人給我趕下來！宇航中心有一架飛行器已經預熱好了正準備起飛是嗎？好，把飛行器清空，我立刻過來！”
周圍的人詫異地看著他。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直白了。
這可不是聯邦政客一貫的作風，他們要優雅要含蓄要風度翩翩要無時無刻向民眾展現他們仁慈敬業的一面，這樣不加掩飾的說話風格就像脫掉西裝在大街上裸奔一樣。
然而，下一秒……
“一架飛行器能坐很多人，帶上我，價格隨便你開！”
“還有我，下個月度霍奇星的經費我分一半給你！”
“帶上我……”
狗屁的優雅狗屁的風度翩翩，他們是在逃命，丟下首都星也丟下其他星球的所有人在逃命，任何言辭都掩蓋不了他們行為的本質。
既然已經暴露了，那還掩飾什麽？當然是要更快的離開了這裏。
原本整潔肅穆匯聚了整個國家權貴的議政大廳轉瞬間變成了嘈雜的菜市場，大媽們揮舞著手臂說打折雞蛋給我留一板……而議員們在為一個逃離首都星的座位大打出手。
不是所有人都能供養得起能跨越星際的飛行器，能在權貴雲集的首都星上隨時調來一架飛行器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有能力的人大聲吩咐著下屬趕緊來接我準備好飛行器預熱也做好我人到了就走，沒能力的人大聲叫嚷著帶上我帶上我！
議長目瞪口呆。
這可是在全聯邦的註視之下！
民眾還等著他們想出辦法或者拿出魄力手腕來解決這件事，然而作為領袖的議員們卻只想著逃離首都星躲避危險……
賽安利斯毫不意外，放聲大笑起來。
他之前看似隨意的點名並不是為了誣陷誰，那些議員確確實實接受了亞特的“幫助”。
不僅是他們，這裏的人或多或少都做過不那麽光明的事情。
一群能踩著別人屍骸往上爬的食屍鬼，難道還指望他們能有什麽為民奉獻的精神嗎？
恐懼病毒式地擴散出去。
如果說之前隔著一層屏幕，哪怕是知道有一場恐怖襲擊即將發生，但看著屏幕裏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眾人會覺得恐懼害怕，卻不會害怕得太過分。
就像是隔著一層水霧，知道前面有人頂著扛著，天塌下來先壓在個子高的人身上，怎麽都輪不到自己擔責。
現在這層水霧蒸發了，議員們驚慌失措的面容，爭先恐後逃命的背影，無一不讓他們感到……這是真的大禍臨頭了。
議長孤零零地站著，只覺得自己像一個什麽武功都不會，卻被一道聖旨派上戰場的倒黴鬼。
他虛張聲勢地大喊沖啊為了聯邦，而他的士兵飛快地跑……掉頭就往王都跑，然後還跟他辯解說我也是人我要活命。
溫暖舒適的空調風像是被灌入了冰渣子，他連後背都在發涼。
噠噠、噠噠噠——
鍵盤按動的聲音突兀響起。
議長呆呆地回過頭。
大廳已經不剩幾個人了，大多一臉茫然驚恐，只能強行鎮定。
這竟然就是聯邦剩餘不多的良心了。
議長苦笑，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那是一直坐在淮裴身邊，從頭到尾沒有出聲的銀發青年。
議長認出了對方，那是聯邦研究院內定的下一任院長。
他竟然也來了。
沐恩不知道從哪撈了一塊鍵盤出來，一個個方格按鍵覆古又陌生，是早已經被淘汰出市場的產物，他把鍵盤接在自己的終端上，十指如飛，纖細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了一道道殘影。
註意到他的目光，沐恩在飛快舞動手指的間隙裏抽空說了一句：
“虛擬鍵盤操作比較快，但實體鍵盤手感比較好。”
他剛剛一直在用虛擬鍵盤操作，速度快且悄無聲息，但是敲空氣確實沒有實體鍵盤敲出來氣勢足，最重要的是手感不好。
議長呆了呆，心說誰管你用什麽鍵盤，但隨即他反應過來什麽，小心翼翼地問：
“少校是在奪回武器庫嗎？還有多久，半小時可以嗎，這邊……”
賽安利斯笑吟吟道：“第一個十分鐘開始計時了哦。”
他把手裏的畫亮了出來。
很粗略的線條，但是很傳神。
畫上是成片的建築，肯森堡星著名建築肯森堡塔矗立在畫面中央。
這座建築在落成時曾在聯邦內大肆宣傳過，肯森堡想要把它打造成一個著名的旅游勝地，聯邦超過百分之六十的人都在廣告上見過這座塔。
廣告動圖上肯森堡塔塔身盤繞滿了薔薇，開在半空的鐵窗像是中世紀巫女囚禁公主的禁地。
而現在這些薔薇藤蔓被異化成了一條條黑色粗線，圍繞塔外螺旋而上，就像巨蛇盤繞著高塔。
屏幕上出現一個倒計時，取代了賽安利斯的身影。
數字很快從10：00變成9：59。
——他們壓根沒有那麽多時間。
別說半小時，事實上，要是再想不出辦法，十分鐘內他們就得權衡，是舍棄一顆星球拖延時間，還是……硬扛著賭賽安利斯不會炸掉首都星。
議長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更讓他心冷的是沐恩的話。
沐恩搖搖頭，冷淡地說：“不是，研究院花了十年時間設計武器庫的加密系統，如果要暴力奪回奪回武器庫，至少要半天，這半天夠他炸掉半個聯邦了。”
這也是賽安利斯為什麽這麽有恃無恐。
議長心如死灰。
沐恩停下手，擡眸，眸色平靜如水：“但是找他不需要那麽久。”
議長猛地睜大眼。
其餘人互相對視，朝著這邊圍了過來，議長一看，發現林家的人竟然還在。
作為紮根聯邦幾百年的家族，林家絕對是有當場調來飛行器，第一批跑路實力的人。
他竟然沒走。
林家家主外表還很年輕，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出頭，按照亞特的理論，顯然他屬於還沒到基因手術上限的那批人。
澤維爾和他那位讓人半路停機去前男友墳前吐口水的哥哥也進來了——趁著防備混亂強闖的。
澤維爾進來後就坐到沐恩旁邊，冷著臉不說話。
倒是他哥諾亞非常悠閑，他防高不怕炸彈，自己還有翅膀隨時會飛，見議長急得滿頭大汗，插著兜走進來後，還好心安撫了一句：
“不用這麽緊張。”
見議長不信，他補了一句：
“淮裴和沐恩不會想和我們死在一起的，只要他們還沒跑，說明事情還沒危險到需要跑路的程度，再說現在出去也擠不過外面那些人，還不如等淮裴跑的時候蹭他的飛行器，再不然我自己飛也行，帶你一個就是了。”
議長：“……”
議長一時不知該從何罵起，轉過頭，不再理會他：“所以少校是找到賽安利斯了嗎？”
沐恩詫異：“早就找到了啊。”
他順便解釋：“今年年初亞特陰謀暗害我老師的時候，為了找出證據，我把他們家的人全部監視起來了，我給他註射了定位芯片，之前他一直躲著，屏蔽了信號，沒能找到他。”
賽安利斯在他手裏兩進兩出，要是不做點什麽，那就真是白白抓他兩次了。
“？！？！”議長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了一下。
不過，現在這種時候，整個聯邦都還懸在刀刃上，別說突然聽到前司令官死因有異了，就算是前司令官自己掀棺而起大喊我死的冤枉你們得給我報仇，也得把他的棺材板先按住了。
他急急忙忙地問：
“那您剛剛是在？不對，這個不重要，既然確定了那趕緊派人去圍剿他啊！軍部還有多少人，現在還能聯系上多少人？第四軍團是不是還在首都星，現在出發應該還來得及……”
他豁然站起身，無頭蒼蠅一樣亂轉，語無倫次地碎碎念，伸手去按終端，想要聯系指揮中心調動軍隊，被一只手按住。
“少校？”議長看著按著他的那只手，茫然地問。
“我剛剛在安撫我的家屬，讓他別在人前現原形，別到時候賽安利斯沒把人嚇死，他先把人嚇出毛病來了，至於賽安利斯……”
他擡頭看了眼屏幕。
賽安利斯的身影被完全遮蓋，屏幕上只留下巨大的倒計時。
由於他們遲遲沒有給出答案，倒計時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跑，眨眼間就只剩下五分鐘。
五分鐘一過，賽安利斯的屠刀就會落到首都星上。
議長緊張得渾身都在發抖，現在無論做出什麽決定，都會導致數以億萬的死亡，他就是那個背負罪孽的千古罪人。
猩紅的數字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聯邦領域內，每個角落都有人在註視著這個倒計時，尤其是肯森堡星和首都星，數十億人死死盯著屏幕，用力到眼球泛起紅血絲。
——他們束手無策，只能指望別人。
還留在這間屋子裏的人決定了五分鐘後迎來滅頂之災的人是誰。
五分鐘倒計時完了，代表分的數字跳到了4。
空氣裏的氧氣急遽蒸發，所有人都喘不上氣來。
災難面前最考驗人的心理素質。
眼看第四分鐘倒計時走到結尾，有人東倒西歪站起身，臉色煞白，顫抖著想要說出那個答案。
——十分鐘可不夠人逃離首都星。
在這種情況下能留下來和首都星共存亡的都是聖人，聖人怎麽會出賣其他人來換取自己的生命呢，所以無論跑不跑都得死。
高高在上的議員們當然不會留下這種紕漏，所以他們留了人下來，在關鍵時候賣了其他星球，保住首都星給他們爭取離開的時間。
“敢說出來我就殺了你。”
沐恩表情不變，卻忽然從鍵盤底下抽出槍，頭也不回瞄準了站起來的人。
那人慘白如墻的臉色霎時更難看了，口不擇言，就想用首都星上的普通人道德綁架沐恩。
話還沒說出口，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他旁邊的椅子轟然炸開，碎片把他的大腿割的鮮血淋漓，那人抱著大腿慘叫出聲。
“少校是軍銜，這點常識您應該是知道的吧？”沐恩給槍重新上膛，穩穩舉著瞄準了那人，“我槍法其實還行，不想試試的話，麻煩您先坐回原位。”
那人腿一軟，摔回了椅子裏。
林家家主端詳了淮裴一會兒，忽然問：“上將怎麽一直不說話？”
議長頭腦成了一團漿糊，聞言一凜。
是啊，從賽安利斯把目標轉向其他人的時候開始淮裴就再也沒講過話。
他趕緊去看淮裴，發現淮裴低垂著睫毛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沐恩轉頭看了諾亞一眼，想到他剛剛說的“蹭淮裴飛行器跑也不遲”的話，淺淺挑起眉：
“你猜？”
諾亞四肢大開癱在旁邊，隨口說：“他不會是已經跑了吧？哈哈哈開個玩笑，這怎麽可能呢，淮裴明明還好端端地坐在這呢。”
沐恩微笑起來。
諾亞：“？？？？？”
他坐直了。
淮裴毫無反應地坐著，絲毫不反抗。
諾亞摸到了淮裴的手臂，狠狠掐了一把，逼真的手感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但近距離看淮裴的表情更冷漠了，冷漠到沒有任何反應。
諾亞轉頭默默盯著沐恩。
饒是冷漠如沐恩，此時也不由有些想笑。
他點頭：“對啊。”
諾亞：“…………”
議長：“…………”
在場其他人：“…………”
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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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普通人, 就連早已知曉的賽安利斯都覺得驚訝，“這麽大膽的嗎？”
事實上賽安利斯想說的完全不是大膽，而是……蠢。
現在公布這種事對淮裴來說毫無好處。
關於他的流言本就波濤四起, 這樣的坦白並不能洗清他身上的汙名, 反而會讓民眾對他的信任度降低到一個新的極限，哪怕他原本沒有做出任何對聯邦不利的事情。
他只是放棄了聯邦, 但那也是因為聯邦先放棄了他，可別人不會管這些。
人總是會下意識遺忘自己做過的錯事, 規避對自己不利的因素，然後把罪責推給別人。
淮裴能清晰地看到四周閃爍的眼神。
議員們未必是因為對他的“背叛”而感到憤怒，他們只是在高興自己抓到了一個新的把柄。
截至現在，軍部最位高權重的三個人，一個躺在急救室裏意識全無, 兒子還公然威脅全聯邦要毀滅世界, 一個被人當眾揭穿虛偽面目聲望受損, 一個自爆弱點，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選擇追隨是因為知道自己實力不如人, 沒有和這些人競爭的資格, 但現在他們自己內耗自己，一個兌一個, 三個人全被拖進了泥沼, 豈不是說明他們就有機會了？
“淮裴上將, 你這話是承認你確實已經叛國了嗎？”有人迫不及待地開口, 視線盯緊了淮裴, 連他一絲表情也不放過。
其餘人也急不可待地等待著他的回答，淮裴不可能承認這句話，他們就要從他的每個字裏挖出破綻來，務必把罪名……
“諸位好像很關心我的私事。”淮裴在四周輕輕地掃了一圈，眸光裏積壓的風雪在這一刻冰消雪融。
他擡起眼睫，看著賽安利斯風雲變幻的臉色，唇角淺淺勾起：
“不過，現在該討論的問題是這個嗎？”
一記重雷從虛空中帶著萬鈞之力砸落，砸的議員們頭暈目眩。他們驚覺自己竟然被淮裴和賽安利斯莫名其妙的對話帶偏了思維。
一時的貪欲沖昏了他們的頭腦，竟然忘了這是什麽時候，又是什麽場合。
星網上的人也各個面色詭異。
他們聽了淮裴的話之後，原本還在安慰自己沒有做錯事，狠狠抹掉心裏剛剛升起的愧疚。
正準備義正言辭指責淮裴，突如其來的打岔就好像一盆水澆在了他們的頭頂。
是啊，這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嗎？
賽安利斯這瘋子抱著數以千萬噸的炸藥說我要毀滅世界讓世界和我一起痛苦，而聯邦權利最高的一群人卻在討論聯邦上將是不是準備收拾收拾嫁妝帶著整個聯邦的機密去和親帝國……
先不說淮裴是不是真要叛國，就算叛國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還未必有那麽大的威脅，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明明是阻止賽安利斯這傻逼隨機點名一顆星球然後打個響指把星球炸掉啊！
眾人再度驚恐起來。
賽安利斯看得嘆為觀止。
以後誰再說淮裴沒有政治智慧他就跟誰急，這一手禍水東引玩得簡直不能更漂亮了。
淮裴挑在任何時候說這話都一定會引來無數的爭議和謾罵，除了現在。
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更危險的敵人。
而掌握引爆器的人除了他賽安利斯還有淮裴，他們必須爭取淮裴站到他們的陣營裏去，就務必做出讓步，而這個讓步就是接納淮裴剛剛爆出的秘密。
就算秋後算賬……
餘震哪能跟第一波地動山搖比。
等到那時候他賽安利斯已經發完瘋了，有一個瘋子兒子，亞特就算不死也得徹底玩完。
作為漁翁得利的那個人，淮裴已經重新建立起屬於他的勢力了，誰還敢跟他提這種小事？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整天待在家裏研究蒸雞蛋要放幾勺醬油的青年能做出來的事。
賽安利斯倒不介意淮裴拿他威壓其他人，他都要毀滅世界了，還管這些細枝末節？
不過淮裴策劃的這一出精彩演出讓他看得很開心，既然開心了，那就隨手再送他一點小禮物吧，就當票價了。
面對著諸多懷疑警惕的目光，賽安利斯輕松地聳了聳肩：“好吧好吧，讓我們結束這個有趣的話題，回到正軌上來——”
“所以，上將你是要拒絕我的游戲邀請了嗎？”
氣氛重新變得凝固而緊繃起來，淮裴問：“如果我拒絕，你要如何？”
“嗯……”賽安利斯沈吟，他來之前似乎沒想過自己會被拒絕，所以要現場想出一個應對方案來。
半晌，他微微笑起來，做出了決定，“這樣吧，你拒絕的話，我就從肯森堡星開始炸，你覺得如何？”
短短幾秒，無數IP顯示為肯森堡星的留言布滿全網，有詛咒有辱罵也有哀求。
肯森堡星？
淮裴腦中閃過一絲亮光，明白了什麽。
果然，賽安利斯說：“你想到了是嗎？看，剛剛我們的辯論其實沒有結束哦。”
“你覺得他們沒有錯，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義務冒著危險來救你我於水火之中，但這次呢？”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淮裴。
“肯森堡星的執政官是亞特最大的擁簇之一，光是這一個星球就給他提供了十一個億的支持者，要知道，如果亞特當選，其中就有他們出的一份大力！”
現場鴉雀無聲。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想我為什麽要等到今天嗎？我手裏明明有那麽多證據。這麽多年間我有無數的機會可以除掉亞特，撕掉他虛偽的面皮，把他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但我卻沒有去做，是不是很難理解？”
賽安利斯滿足地嘆了口氣：
“因為我在等今天啊。”
“今天是選舉的日子，也是選擇的日子，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啦，是他們選擇把一個渾身散發著腐肉味的食屍鬼捧上王座，成為這個國家的主人，這難道還不是錯嗎？”
“人做了錯誤的選擇，就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啊。”
賽安利斯想起剛剛熱烈的投票場面。
數以千億計的選票從光年之外匯聚到這一間小小的議會廳裏面，所有人都歡欣鼓舞，期待著為最後的勝者加冕，一張張臉上滿是急不可待……除了威尼斯。
這可真是……蠢死了。
他不由大笑起來：
“競選？真是笑死我了，你們知道他嘴裏的永生是什麽東西嗎你們就敢支持他？”
他冰冷地嘲弄：
“——踏著你們的骨髓血肉永生，你們還對他感恩戴德，爭先恐後幫著他去打壓他的敵人，真是……蠢到讓人難以形容啊。”
“老實說，別說淮裴現在還沒有叛國，就算他有朝一日真的叛國了，那也只可能是受不了你們的愚蠢被逼叛國的。”
“淮裴談個戀愛你們說他叛國，亞特勾結帝國貴族，私自外洩基因技術，違法制造人造人，走私人口倒賣器官，你們說他是聯邦之光，笑死了，怎麽會這麽好笑？”
“帝國當年在聯邦手裏打了敗仗的將領都得摸著腦子百思不得其解，這種憨批是怎麽打敗我的啊？哦，靠著淮裴，現在呢？他們準備除掉淮裴！兄弟們楞著幹嘛趕緊買煙花開香檳慶祝啊！”
議員們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其實淮裴叛沒叛國他們比誰都清楚。
淮裴在軍部十年，參與過的戰爭和軍事布防數不勝數，說是行走的情報庫也不為過。
聯邦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做了對不起人的事還一點都不放，天真地相信所謂的信仰和操守，相信淮裴絕對不會出賣他們。
將心比心，要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能心裏一點恨意都沒有？
不可能。
又不是真的聖人。
早在他被送往帝國的時候，這些部署就全被打散重新構造了，可以說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幾個重點軍事防禦星的駐守將領還專門設下了陷阱，就等著淮裴叛國交代出情報之後，帝國按著這些情報摸進來，他們好把人抓個現行。
既可以抓住淮裴的把柄討好議會，又能給自己的履歷添上光榮的一筆，何樂而不為呢。
可他們左等右等，從黎明等到黃昏，從春去等到秋來，等得花都謝了，帝國的人呢？
沒來。
淮裴狗屁都沒說出去，他們全都白等了。
賽安利斯閑閑道：“長了腦子的人都知道，想要讓一個人對自己死心塌地，是要對他好，而不是出賣他，懷疑他，排斥他，還想著餵他吃牢飯。”
“景佑在懷柔，你們呢？”
“你們在cosplay傻逼，cos得不亦樂乎，哦，對不起，這不是cos，這是本色出演。”
議員們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出言反對。
他們不是找不到話罵回去，他們是最巧言善辯的政客，是真正的詭辯大師，任何針對他們的攻訐都能找到角度反擊。
比如以攻代守，直接怒斥“你這種無法無天的瘋子也配提這些，你覺得的話也有可信力嗎？淮裴壓根就是你的同夥，你說他沒背叛他就沒背叛嗎？”
或者柔和一點，擺出低姿態說“有什麽難處也不要這麽極端啊，放下武器和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再或者直接轉移註意力，暗示他“你不是要炸星球嗎？千萬別炸啊，多跟我們說會兒話，等我們的技術人員去定位你。”
但他們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
要是他們罵回去之後，賽安利斯眉頭一皺，兩手一攤，說你罵的太臟了我聽的不開心我要炸個星球玩玩……那他們瞬間就會被架在火上烤，烤的兩面流油外酥裏嫩。
耳邊傳來下屬的匯報聲，議長的臉色再度變得鐵青。
他狠狠地瞪向人群中的幾個人。
五個男人坐在一起，周圍十米已經被清空了，原本坐在周圍的人自動自發地搬離了他們。
那是把自己手裏的軍團送給賽安利斯，讓他能夠肆無忌憚口出狂言，威脅要毀掉聯邦的五個軍團長。
被賽安利斯揭穿之後他們面如死灰，因為他們全都清除，他們不可能逃掉被送上軍事法庭的命運了。
但他們的狀態卻不會影響到賽安利斯。
早在他們進入議會大廳之前他們就把手裏的權力轉交給賽安利斯了，哪怕他們被困也不影響賽安利斯操控他們手裏的軍團。
那是聯邦三分之一的兵力，一旦動起來就是雷霆之勢，就像狂怒的怪獸那樣，瞬息間就能踏平指賽安利斯指向的方向。
議長偷偷讓人通知指揮中心，通過指揮中心解除軍團長對軍團的控制。
嚴格來說聯邦的軍團並不屬於軍團長，他們能在戰爭中領導和指揮軍團，但是他們沒有所有權。
那是聯邦的軍隊，不是他們個人的私產，指揮中心可以緊急取消軍團長對軍團的掌控。
但是已經晚了。
軍團是人，人可以接收指示服從命令，但機器只能用密鑰開啟，誰拿著密鑰誰就是他們的主人。
幾個軍團長被脅迫著修改了軍團內部的武器庫密鑰，指揮中心無法同步指揮武器庫，最危險的武裝仍然在敵人手裏，沒了人還有AI，這東西也是只見密鑰不見人的。
賽安利斯動動手指，數以千萬計的人火藥就會被傾斜在聯邦任意一顆星球上。
拖延時間，必須拖延時間，只要等到研究院破解密鑰奪回武器庫……
可那是軍部最危險最隱秘最高規格保護起來的武器庫，光是密鑰就是一百八十一位數，包含了無數覆雜得讓人聽都聽不懂的原理，每秒自動變更，鬼知道賽安利斯讓這些軍團長把它的計算公式給改成了什麽樣……
本該打在敵人的頭上讓敵人抱頭鼠竄，現在卻反過來對準了自己，為了防備小偷而構建的高墻還死死攔在自己面前……
議長簡直想罵娘。
議長想偷偷暗示淮裴再和這神經病再多聊幾句。
大概是同病相憐的經歷，賽安利斯看起來對他很有興趣也很有好感，只要淮裴能拖著他……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玩？”賽安利斯冷下臉色，不耐煩了。他本就是陰晴不定的瘋子，高興了能哈哈大笑，不高興了一秒就能沈下臉。
議長心瞬間涼了半截。
“我和不和你玩，你不都要炸掉聯邦嗎？”淮裴說。
他的聲音低緩。
“如果我沒猜錯，就算我和你玩，你第一個要畫的城市也是肯森堡星的首都，我不和你玩你要炸掉肯森堡星，我猜對了你也要炸掉肯森堡星，有什麽區別？”
賽安利斯找到了樂趣，就像小孩子重新得到了禮物，又笑起來，面上的陰雲瞬間消散：
“猜對了，第一個是肯森堡星，要不要再猜猜第二個是哪？”
淮裴看了眼選票，有詳細頁面統計了每個星球的支持率，按照人口和比例分別排序。
“搖光星？或者開陽星？你的彈藥不夠你把聯邦全部炸掉，所以你會挑選支持亞特的人占比最多的星球……其中必然有首都星吧。”
“其實首都星才是最多人支持亞特的那顆星球，只是你把首都星放到了最後，無論如何你都要炸掉首都星，因為你憎恨這顆星球。”
“不只是因為選民，還因為你在這裏生長，也在這裏被折磨，這是你游戲的終點。”
“完美的覆仇計劃，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這個游戲夥伴。”
本來還因為淮裴一口氣猜出了三個城市，並且因為得知了賽安利斯“畫畫規律”而松下一口氣的議員們再次把心臟提到了喉嚨口。
原本以為被炸掉的只是其他星球，他們要承擔……不，賽安利斯點明要淮裴陪他玩游戲。
要承擔罵名的只有淮裴，但現在為什麽還是要炸掉首都星？
這一天下來他們簡直是在坐過山車，不斷的重覆心驚膽戰、松一口氣、再次心驚膽戰，再松一口氣、再再心驚膽戰……
議員們簡直要虛脫。
“別這樣說，一個人玩游戲總歸是無聊，游戲要有人陪著才好玩啊。”賽安利斯笑著反駁。
然後一拍手，“我改變主意了，你不願意陪我玩的話，那我還是找別人陪我玩吧。”
他看向旁邊驚恐萬狀的議員們，托著下巴沈思。
恐怖的陰雲降臨在了他們頭上，現在會被指責自私冷血的不再是淮裴而是他們了。
循環被打破，議員們提起的心還沒落下去，就被再往上提了一把，用力得活像要生生把他們的心臟從胸腔拽出喉嚨口似的。
“就你們好了，這裏也沒有別人了……要我再重覆一遍游戲規則嗎？我畫你猜，猜出來就炸掉我畫的星球，猜不出來就炸掉首都星，我給你們每輪十分鐘時間。”
賽安利斯自顧自下了決定：
“十分鐘應該夠了吧，以諸位的聰明才智，恐怕已經在心底把我要畫的城市猜了個七七八八，應該用不到十分鐘。”
他笑瞇瞇比了個十的手勢：
“總之，十分鐘結束我就按下引爆器，一直炸一直炸，直到炸到首都星為止。”
“哦，對了。”他忽然笑了一笑，笑容裏的惡意毫不掩飾。
“這裏再補充一個規則，無論是哪一輪炸到首都星，在首都星爆炸的那一刻我都會停止這個游戲，其餘星球就能免遭於難。”
他終於露出了所剩不多的慈悲。
雖然這慈悲也是魔鬼的施舍。
這和直接問議員你們是要舍棄自己的生命立刻結束這個游戲，還是用其他人的生命拖延時間有什麽區別？！
就像是換了個人，賽安利斯一改剛才不緊不慢的作風，完全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從旁邊抓了張紙，唰唰唰奮筆疾書。
一股極端恐怖的氛圍在議會廳裏流傳，已經沒有人有閑心再關註網上的言論了，所有人都被死亡的恐懼籠罩。
在這一刻，生活在平平無奇星球的普通人和生活在首都星的尊貴議員沒有絲毫區別。
不，生活在其他星球還可能活下來，首都星必死無疑啊！
“好像差了點什麽？”賽安利斯忽然擡起頭，笑容詭秘，“似乎是……儀式感？”
他放下筆：“是了，一個好的游戲怎麽能就這麽開始呢？好歹得正式宣布一下。”
他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一張張鐵青的面孔，嗓音愉快：“現在，我宣布——”
“游戲開始。”
他說完並沒有低下頭去畫畫，而是饒有興致地盯著不斷變幻著臉色的議員。
五秒鐘的絕對安靜。
整個議會廳宛如傳說中的鬼蜮，沒有動作，沒有交談，甚至沒有眼神交流。
只有一聲比一聲粗重的喘息，沿著額角流下的汗水，還有顫栗的雙手雙腿。
不知是誰打破了寂靜，有人猛地站起身，那是一個衣著得體的議員，頭發全部梳到腦後，皮鞋光滑得能當鏡子照。
他起身時動作太大，把面前的水杯帶倒，精美瓷器破碎的聲音就像是某種沖鋒號。
第二個人站了起來，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多半的人站了起來。
他們猛地站起身……撲向了議會廳的大門。
其餘人楞了一瞬，爭先恐後跟上了他們，生怕落後一步，就和這顆星球一同被炸毀了。
“快，立刻給我安排離開首都星的飛行器，立刻！馬上！！”一個議員龍行虎步，蠻橫地擠開其他人，咆哮聲震耳欲聾。
“什麽，沒有多餘的飛行器了？那就給我買機票，要最近的航班，立刻來接我！”另一個議員顯然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但他臉色很快扭曲起來，“沒有機票了？怎麽可能？”
秘書苦哈哈地解釋，賽安利斯宣布恐怖襲擊這麽久，頭腦聰明的人早就想到買票離開首都星避風頭了，怎麽會還有餘票？
議員立刻下令：“那就把人給我趕下來！宇航中心有一架飛行器已經預熱好了正準備起飛是嗎？好，把飛行器清空，我立刻過來！”
周圍的人詫異地看著他。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直白了。
這可不是聯邦政客一貫的作風，他們要優雅要含蓄要風度翩翩要無時無刻向民眾展現他們仁慈敬業的一面，這樣不加掩飾的說話風格就像脫掉西裝在大街上裸奔一樣。
然而，下一秒……
“一架飛行器能坐很多人，帶上我，價格隨便你開！”
“還有我，下個月度霍奇星的經費我分一半給你！”
“帶上我……”
狗屁的優雅狗屁的風度翩翩，他們是在逃命，丟下首都星也丟下其他星球的所有人在逃命，任何言辭都掩蓋不了他們行為的本質。
既然已經暴露了，那還掩飾什麽？當然是要更快的離開了這裏。
原本整潔肅穆匯聚了整個國家權貴的議政大廳轉瞬間變成了嘈雜的菜市場，大媽們揮舞著手臂說打折雞蛋給我留一板……而議員們在為一個逃離首都星的座位大打出手。
不是所有人都能供養得起能跨越星際的飛行器，能在權貴雲集的首都星上隨時調來一架飛行器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有能力的人大聲吩咐著下屬趕緊來接我準備好飛行器預熱也做好我人到了就走，沒能力的人大聲叫嚷著帶上我帶上我！
議長目瞪口呆。
這可是在全聯邦的註視之下！
民眾還等著他們想出辦法或者拿出魄力手腕來解決這件事，然而作為領袖的議員們卻只想著逃離首都星躲避危險……
賽安利斯毫不意外，放聲大笑起來。
他之前看似隨意的點名並不是為了誣陷誰，那些議員確確實實接受了亞特的“幫助”。
不僅是他們，這裏的人或多或少都做過不那麽光明的事情。
一群能踩著別人屍骸往上爬的食屍鬼，難道還指望他們能有什麽為民奉獻的精神嗎？
恐懼病毒式地擴散出去。
如果說之前隔著一層屏幕，哪怕是知道有一場恐怖襲擊即將發生，但看著屏幕裏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眾人會覺得恐懼害怕，卻不會害怕得太過分。
就像是隔著一層水霧，知道前面有人頂著扛著，天塌下來先壓在個子高的人身上，怎麽都輪不到自己擔責。
現在這層水霧蒸發了，議員們驚慌失措的面容，爭先恐後逃命的背影，無一不讓他們感到……這是真的大禍臨頭了。
議長孤零零地站著，只覺得自己像一個什麽武功都不會，卻被一道聖旨派上戰場的倒黴鬼。
他虛張聲勢地大喊沖啊為了聯邦，而他的士兵飛快地跑……掉頭就往王都跑，然後還跟他辯解說我也是人我要活命。
溫暖舒適的空調風像是被灌入了冰渣子，他連後背都在發涼。
噠噠、噠噠噠——
鍵盤按動的聲音突兀響起。
議長呆呆地回過頭。
大廳已經不剩幾個人了，大多一臉茫然驚恐，只能強行鎮定。
這竟然就是聯邦剩餘不多的良心了。
議長苦笑，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那是一直坐在淮裴身邊，從頭到尾沒有出聲的銀發青年。
議長認出了對方，那是聯邦研究院內定的下一任院長。
他竟然也來了。
沐恩不知道從哪撈了一塊鍵盤出來，一個個方格按鍵覆古又陌生，是早已經被淘汰出市場的產物，他把鍵盤接在自己的終端上，十指如飛，纖細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了一道道殘影。
註意到他的目光，沐恩在飛快舞動手指的間隙裏抽空說了一句：
“虛擬鍵盤操作比較快，但實體鍵盤手感比較好。”
他剛剛一直在用虛擬鍵盤操作，速度快且悄無聲息，但是敲空氣確實沒有實體鍵盤敲出來氣勢足，最重要的是手感不好。
議長呆了呆，心說誰管你用什麽鍵盤，但隨即他反應過來什麽，小心翼翼地問：
“少校是在奪回武器庫嗎？還有多久，半小時可以嗎，這邊……”
賽安利斯笑吟吟道：“第一個十分鐘開始計時了哦。”
他把手裏的畫亮了出來。
很粗略的線條，但是很傳神。
畫上是成片的建築，肯森堡星著名建築肯森堡塔矗立在畫面中央。
這座建築在落成時曾在聯邦內大肆宣傳過，肯森堡想要把它打造成一個著名的旅游勝地，聯邦超過百分之六十的人都在廣告上見過這座塔。
廣告動圖上肯森堡塔塔身盤繞滿了薔薇，開在半空的鐵窗像是中世紀巫女囚禁公主的禁地。
而現在這些薔薇藤蔓被異化成了一條條黑色粗線，圍繞塔外螺旋而上，就像巨蛇盤繞著高塔。
屏幕上出現一個倒計時，取代了賽安利斯的身影。
數字很快從10：00變成9：59。
——他們壓根沒有那麽多時間。
別說半小時，事實上，要是再想不出辦法，十分鐘內他們就得權衡，是舍棄一顆星球拖延時間，還是……硬扛著賭賽安利斯不會炸掉首都星。
議長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更讓他心冷的是沐恩的話。
沐恩搖搖頭，冷淡地說：“不是，研究院花了十年時間設計武器庫的加密系統，如果要暴力奪回奪回武器庫，至少要半天，這半天夠他炸掉半個聯邦了。”
這也是賽安利斯為什麽這麽有恃無恐。
議長心如死灰。
沐恩停下手，擡眸，眸色平靜如水：“但是找他不需要那麽久。”
議長猛地睜大眼。
其餘人互相對視，朝著這邊圍了過來，議長一看，發現林家的人竟然還在。
作為紮根聯邦幾百年的家族，林家絕對是有當場調來飛行器，第一批跑路實力的人。
他竟然沒走。
林家家主外表還很年輕，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出頭，按照亞特的理論，顯然他屬於還沒到基因手術上限的那批人。
澤維爾和他那位讓人半路停機去前男友墳前吐口水的哥哥也進來了——趁著防備混亂強闖的。
澤維爾進來後就坐到沐恩旁邊，冷著臉不說話。
倒是他哥諾亞非常悠閑，他防高不怕炸彈，自己還有翅膀隨時會飛，見議長急得滿頭大汗，插著兜走進來後，還好心安撫了一句：
“不用這麽緊張。”
見議長不信，他補了一句：
“淮裴和沐恩不會想和我們死在一起的，只要他們還沒跑，說明事情還沒危險到需要跑路的程度，再說現在出去也擠不過外面那些人，還不如等淮裴跑的時候蹭他的飛行器，再不然我自己飛也行，帶你一個就是了。”
議長：“……”
議長一時不知該從何罵起，轉過頭，不再理會他：“所以少校是找到賽安利斯了嗎？”
沐恩詫異：“早就找到了啊。”
他順便解釋：“今年年初亞特陰謀暗害我老師的時候，為了找出證據，我把他們家的人全部監視起來了，我給他註射了定位芯片，之前他一直躲著，屏蔽了信號，沒能找到他。”
賽安利斯在他手裏兩進兩出，要是不做點什麽，那就真是白白抓他兩次了。
“？！？！”議長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了一下。
不過，現在這種時候，整個聯邦都還懸在刀刃上，別說突然聽到前司令官死因有異了，就算是前司令官自己掀棺而起大喊我死的冤枉你們得給我報仇，也得把他的棺材板先按住了。
他急急忙忙地問：
“那您剛剛是在？不對，這個不重要，既然確定了那趕緊派人去圍剿他啊！軍部還有多少人，現在還能聯系上多少人？第四軍團是不是還在首都星，現在出發應該還來得及……”
他豁然站起身，無頭蒼蠅一樣亂轉，語無倫次地碎碎念，伸手去按終端，想要聯系指揮中心調動軍隊，被一只手按住。
“少校？”議長看著按著他的那只手，茫然地問。
“我剛剛在安撫我的家屬，讓他別在人前現原形，別到時候賽安利斯沒把人嚇死，他先把人嚇出毛病來了，至於賽安利斯……”
他擡頭看了眼屏幕。
賽安利斯的身影被完全遮蓋，屏幕上只留下巨大的倒計時。
由於他們遲遲沒有給出答案，倒計時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跑，眨眼間就只剩下五分鐘。
五分鐘一過，賽安利斯的屠刀就會落到首都星上。
議長緊張得渾身都在發抖，現在無論做出什麽決定，都會導致數以億萬的死亡，他就是那個背負罪孽的千古罪人。
猩紅的數字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聯邦領域內，每個角落都有人在註視著這個倒計時，尤其是肯森堡星和首都星，數十億人死死盯著屏幕，用力到眼球泛起紅血絲。
——他們束手無策，只能指望別人。
還留在這間屋子裏的人決定了五分鐘後迎來滅頂之災的人是誰。
五分鐘倒計時完了，代表分的數字跳到了4。
空氣裏的氧氣急遽蒸發，所有人都喘不上氣來。
災難面前最考驗人的心理素質。
眼看第四分鐘倒計時走到結尾，有人東倒西歪站起身，臉色煞白，顫抖著想要說出那個答案。
——十分鐘可不夠人逃離首都星。
在這種情況下能留下來和首都星共存亡的都是聖人，聖人怎麽會出賣其他人來換取自己的生命呢，所以無論跑不跑都得死。
高高在上的議員們當然不會留下這種紕漏，所以他們留了人下來，在關鍵時候賣了其他星球，保住首都星給他們爭取離開的時間。
“敢說出來我就殺了你。”
沐恩表情不變，卻忽然從鍵盤底下抽出槍，頭也不回瞄準了站起來的人。
那人慘白如墻的臉色霎時更難看了，口不擇言，就想用首都星上的普通人道德綁架沐恩。
話還沒說出口，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他旁邊的椅子轟然炸開，碎片把他的大腿割的鮮血淋漓，那人抱著大腿慘叫出聲。
“少校是軍銜，這點常識您應該是知道的吧？”沐恩給槍重新上膛，穩穩舉著瞄準了那人，“我槍法其實還行，不想試試的話，麻煩您先坐回原位。”
那人腿一軟，摔回了椅子裏。
林家家主端詳了淮裴一會兒，忽然問：“上將怎麽一直不說話？”
議長頭腦成了一團漿糊，聞言一凜。
是啊，從賽安利斯把目標轉向其他人的時候開始淮裴就再也沒講過話。
他趕緊去看淮裴，發現淮裴低垂著睫毛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沐恩轉頭看了諾亞一眼，想到他剛剛說的“蹭淮裴飛行器跑也不遲”的話，淺淺挑起眉：
“你猜？”
諾亞四肢大開癱在旁邊，隨口說：“他不會是已經跑了吧？哈哈哈開個玩笑，這怎麽可能呢，淮裴明明還好端端地坐在這呢。”
沐恩微笑起來。
諾亞：“？？？？？”
他坐直了。
淮裴毫無反應地坐著，絲毫不反抗。
諾亞摸到了淮裴的手臂，狠狠掐了一把，逼真的手感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但近距離看淮裴的表情更冷漠了，冷漠到沒有任何反應。
諾亞轉頭默默盯著沐恩。
饒是冷漠如沐恩，此時也不由有些想笑。
他點頭：“對啊。”
諾亞：“…………”
議長：“…………”
在場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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